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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蘇陽回到住所,換了套衣服,收拾了點行李,直奔火車站,買了一張去往廣州的火車票。他知道回去廣州是兇多吉少,也許還沒等他揭開朱素的謎團,就已經入了大牢了。這讓他頓生“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感。

躺在火車的臥鋪上,聽著火車單調的撞擊鐵軌聲,蘇陽努力地想著可以從哪一個突破口開始他的歷程。想來想去,竟然沒有一個頭緒。一直以來,似乎都是朱素若隱若現地控制著他,而他則是處於躲避的狀態,現在真的要主動出擊了,卻真不知道從何處入手。最終,他在迷迷糊糊之中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等蘇陽睜開眼來,發現車已經到了廣州站。他匆匆地抓起行李,下車出了站臺。站在廣州火車站前,望著廣場上洶涌的人流,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孤獨。在這個城市,他曾經生活過三年多,但如今卻感覺到自己與它是多麼地格格不入,彼此沒有好感。蘇陽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從jǐng方那兒蒐集一點線索,也許他們已經找到關於朱素案的破解之處。

蘇陽隨便上了一輛公共汽車,撿了個座位坐下,茫然地看著車窗外掠過的一棟棟高樓大廈,一塊塊巨幅的廣告招牌,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公共汽車駛過一座高架橋,拐了個彎,都市的繁華與喧囂漸漸拋離身後,眼前的景象,多了一分郊區的沉靜。蘇陽驀然發覺這路線有幾分熟悉。及至車經過一個牌坊,他猛地想起,這是在通往步雲花園的路上。

蘇陽心裡油然升騰起了一種惴惴與不安。“該不會又是朱素作祟,暗中支配我上這車吧?”蘇陽想起兩年前他落腳青欄小鎮的經歷,當時也是在一種沒有目標的情況下上了車,結果發現,竟然闖入朱素舊往的世界裡。如今是不是也在重蹈覆轍呢,不知前方有什麼樣的兇險在等待著自己。

“但這不也正是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嗎?解鈴還須繫鈴人,一切的恐怖源於朱素,那麼她的家當然是最值得探險的地方了。”蘇陽想通了這一點,心下安然了許多。

蘇陽在步雲花園所在站下了車,在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館,要了一個標準間,洗漱了一番,然後出門去,找了一家網吧。

蘇陽上網進入google,輸入“廣州,朱素”搜索,不多時出來一堆的網頁。蘇陽細細地查找,終於發現有一個帖子詳細地描寫了整個命案的經過,並且披露了許多內情。

文章的大部分內容與蘇陽所瞭解的相差無幾,不過有點過分渲染與誇大案件的恐怖xìng,有意無意地將朱素描寫成了一個具有殺傷力的“鬼”,而在這隻“鬼”的“屠刀”下,慘死的多達十二人——陳麗娟、上領公寓704的神秘住客、老陳等六個jǐng察、趙利旭夫婦、陸霄大隊長,蘇陽也赫然列在名單上,另外還有一名重傷者——老jǐng察黃昆。

前面部分的內容,包括趙利旭夫婦的死亡以及六名jǐng察的相繼死亡,蘇陽之前都已聽賀老闆講述過,唯有對陸霄大隊長與黃昆兩人的傷亡情況一無所知。他不由得細細地閱讀起來。

原來趙利旭夫婦被殺後,陸霄與黃昆懷著沉重的心情趕到步雲花園602室。但他們剛打開門,突然就有一隻黑貓撲了上來,一爪子抓在黃昆的臉上,硬生生地將黃昆的一隻眼球摳了出來。黃昆慘叫一聲,痛得在地上直打滾。陸霄在極度震驚後,第一反應就是去追殺黑貓,那黑貓直接從六樓的樓道口飛躍而下,陸霄緊追了過去,跟隨著翻身墜樓,摔得腦漿迸裂。當時現場目擊者有兩種說法,一種是陸霄由於奔跑過急,用力過猛,一下子收身不住,衝出六樓的護欄,翻身墜了下去;另外一種說法是當時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推著陸霄,硬把他掀翻了下去,因爲有人看到陸霄衝出護欄前的掙扎姿勢,以及臉上流露出的極度恐懼表情。但不管怎樣,兩個刑jǐng,連602的大門都尚未邁進,就一死一重傷,於是再無任何jǐng察敢再進入602,與朱素有關的一連串案件,包括陳麗娟、神秘房客也就是真正的張成廷、趙利旭夫婦的死亡也都成了懸案,無人再提起。

文章最後還談到蘇陽的命運。雖然沒有直接點明蘇陽的死亡,但寫道:“作爲與朱素案關係最爲密切、捲入程度最深的蘇陽,就在上領公寓704房客死亡的當天晚上,神秘地消失了,jǐng方通過任何途徑都找不到蘇陽的任何蹤影,於是只能估測說蘇陽的命運也是兇多吉少。”

蘇陽陷入了一種恐懼與憤怒交織的心煩意亂之中。他真的沒有想到由於他的一時在網上“xìng”起,引出朱素,竟然害死了這麼多人。這些人的死亡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讓他幾乎不能呼吸。他開始有點懷疑起自己回來廣州的意義,那麼多jǐng察都先後爲此案無辜喪命,他一個文弱之人又能有何作爲,如何對抗得過那神秘的、邪惡的力量?

大概這就是命運吧。蘇陽心裡涌起了一陣苦澀。“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這是貝多芬的錚錚誓言,但他是一代偉人,原本就是造化的一個奇蹟,像蘇陽等凡俗之人,又如何對抗得過命運,也就只能任命運扼住自己的咽喉了吧。

只是……蘇陽心底流動著一絲不甘心,真的就這樣任人宰割嗎?是否真的有那麼一種神秘力量,可以將人一點一點地撥到死亡的軌跡上?這樣的力量……大概只有上帝纔可能擁有吧。

蘇陽心中的兩種念頭劇烈地交鋒著,前者讓他怯懦,後者卻要使勁地喚起他的勇氣。接受命運,大概也就是與陸霄、黃昆一般的結局。因爲他們也是一開始在心中認定死亡的命運,或者說,是他們潛意識中的悲觀與放棄,將他們自己逼入了生命的死角,推向死亡的軌跡;若是有抗爭,也許就是可以改變那一個結局吧。就如同混沌學中的蝴蝶效應,蝴蝶的翅膀振動就有可能引起龍捲風,許多時候,一個簡單的抉擇,就有可能讓生命換了一重天,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結局。

“那就假定自己必死吧,然後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活一天就算是賺一天。”蘇陽嘆了口氣,繼續看那帖子,發現下面還有不少的跟帖,多半都是驚歎恐怖的,其中有一個帖子引起了蘇陽的注意,全文如下:

“傳說中,貓是可以看到鬼魂的,尤其是黑貓,最是靈異。也許那隻黑貓襲擊黃昆,並不是真的針對於他,而是針對跟在他身後甚至是附在他身上的某個不乾淨的東西。另外地,黑貓跳下六樓,大概也就是那東西反擊的效果。至於陸霄的跳樓,我懷疑是那東西爲阻止陸霄等進一步查探真相而出手的。所以說,這個案件需要的並不是jǐng察,而是法師!”

蘇陽再度陷入了始終纏繞在他心頭的迷惑中。“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雖然經歷了這麼多匪夷所思的事件,但蘇陽還是不大願意接受這樣的觀點。他承認,這個世界上有可能存在著四維世界乃至多維世界,遠遠超過人體器官所能感受到的三維空間,但那是兩個彼此不相同的世界,很難互相滲透。更何況,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鬼又擁有著超人能力的話,哪裡還輪得到人來統治世界?!

肚子“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蘇陽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傍晚6點半。他決定還是先去填飽一下肚子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出了網吧,蘇陽隨便找了家麪館,吃了碗桂林米粉,回到小旅館。躺在牀上,望著頭頂上的天花板無聊地發呆。大概是由於旅途奔波勞累的緣故,不一會兒蘇陽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蘇陽被一陣劇烈的搖晃搖醒。“地震了?”他下意識地睜開了眼,感覺整張牀似乎都在搖搖擺擺,耳邊同時嗡嗡作響。他想爬起來逃命。卻發現全身根本動彈不得,更讓他徹底驚醒的是,他霍然發現有一張臉浮在自己的牀頭上空。那是一張人臉!它沒有任何的依託,像個氣球一般地飄拂在空中,蘇陽定睛仔細看去,發現那臉並不是真實的,而是由許多的虛線所構成的,栩栩如生的女人臉,長長的頭髮自頭頂披落下來,遮住了大半張的臉,只露著一雙眼睛,血紅血紅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蘇陽。蘇陽覺得心臟像是被蜜蜂狠狠地蜇了一下,不由得一抽搐。只這一動,所有的搖晃都停止了下來,人頭的幻象也消失掉。

蘇陽從被窩裡挺立了起來,發現身上全都是冷汗,整個被褥都溼透了。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坐在黑暗中,依稀可以聽得見心跳的聲音。“那是哪裡來的幻象呢?”蘇陽閉上眼,迷亂地穿行在自己的心中。“還有搖晃呢,到底是地震,還是因爲出汗太多造起肌肉收縮引起的錯覺,還是真的是鬼搖牀?”

他披了件衣服,走到窗戶前,將窗簾拉開。夏夜的風涌進了屋子,穿透他的身體,吹乾了他的冷汗。旅館的對面,就是朱素之前所住的步雲花園。夜闌人靜之中,放眼過去,整個小區都籠罩在黑暗中,沒有一盞燈。所有的人都沉浸在黑夜所帶來的恬靜夢鄉之中,只有蘇陽,這個孤懷寂寞的人獨醒,聽著他人平靜的呼吸,蕭索寡然。

蘇陽抓過放在牀頭的手機,發現指針指向凌晨1點。他的心又開始劇烈地跳動了起來。他想到,剛纔發現搖牀的一刻應該是12點50。這恰是他第一次半夜收到朱素短信“我在你門外”的時間。“難道剛纔是她跟我打了招呼?”蘇陽看著窗外,只覺得黑暗愈加濃重了起來,幾乎要將他吞沒。

“既然人家來了,那麼自己就該好好跟人家見個面了。”蘇陽慘然一笑,開始穿上衣服。他決定,現在去朱素家看一看。

蘇陽走出小旅館時,前臺小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沒有多問什麼。廣州的夜風,有一股大城市裡的溷濁氣息,遠沒有青欄小鎮的夜風來得純淨,而街頭的氣象,則要比青欄小鎮多了一份喧譁與sāo動。馬路上時有汽車飛馳而過,在視網膜上留下車頭燈刺眼的痕跡;街上偶爾還可碰到步履匆匆的幾個都市夜歸人。

蘇陽儘量將自己的身影藏在樓房、樹影等的yīn影中,慢慢走向步雲花園。說來奇怪,他的心情反倒沒有了之前在旅館時的那種緊張,而是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平靜。他只覺得整個思維都不屬於自己了一般,就那樣機械地走著,茫然無緒,亦無所思。人要是真的能夠做到沒有思想,行屍走肉地生活未嘗不是一種幸福啊。蘇陽幽幽地嘆了口氣,那樣至少不必被一大堆的問題所壓抑著,爲等待一個預想中的結局而惶惶不安。

如果說馬路上還殘留著白天的溫度,那麼小區裡則完全是黑夜的冷寂。原本就光影昏黃的路燈,也似乎在畏懼著清冷,將身體使勁地蜷縮起來,於是它散發出的光芒,就越發地縹緲與空茫。蘇陽暗自後悔剛纔沒有穿件長袖的出來,現在全身都涼颼颼的,就更襯托出了那一種yīn森可怖的氛圍。

蘇陽走到了6棟樓下。鏽跡斑駁的鐵門緊緊地鎖著,似乎在告誡著每一個路過的外人:這裡不是你所應該來的。蘇陽長久地看著那緊閉的鐵門,心情漸漸地舒展開,就像是在無聲地對朱素笑著:“我已經過來了,但是這裡的人不歡迎我,所以你就不要怪我的失約。”

蘇陽剛準備轉身回去,鐵門“咔嚓”一聲,開了。

蘇陽驚異地看著那鐵門,心頭的寒意又一點一點地擴散開來,捆住了他的手腳和他的思想。他彷彿看朱素站在六樓的樓梯護欄前,得意地看著他,無聲地獰笑著:“既然門已經開了,那你就進來吧。”

蘇陽鼓起所有的勇氣,推開了鐵門,側身踅了進去。鐵門在身後“咔嚓”一聲,重新沉重地闔上。蘇陽心頭一凜,也許這就昭示了自己的命運吧,一旦跨入,就斷了退路,唯有前行。

樓道里用的是聲控燈,但蘇陽沒有心情去驚擾它們的深度休眠。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樓梯的扶手,一級一級臺階地往上爬。悄無聲息,沒有影子,只有行屍走肉般的身體在移動。“如果現在有人看到,一定以爲我就是一隻鬼吧。”黑暗中,蘇陽咧開嘴,笑了。燦白燦白的牙齒反shè了一絲的微弱光芒,但隨即就被黑暗所吞噬。

六樓,602室。

蘇陽站在門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大門仍猶如兩年前一樣,一樣的鐵門把鎖,一樣的鏽跡,一樣的蒼涼,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一個“大吉大利”的橫批被一個大大的“喜”字所替代,透露出這裡邊的戶主曾經發生過變遷。只是那一個“喜”隨著時間的無情洗刷,已經失去了大紅的喜慶之意,而感染上一絲蒼白,就像是一隻已經停止了活動的眼球,雖然每一個器官都存在著,卻再也折shè不出一絲光影的跳動。

蘇陽靜默地站在門口,等待著下一刻的開始,一如兩年前的姿勢。只是兩年前澎湃的荷爾蒙已經被當下劇烈的腎上腺素所代替。

不知等了多久,沒有絲毫的聲息,連時間彷彿都被黏住,停滯不前了。蘇陽終於按捺不住,伸手去拉鐵門。出乎他的意料,鐵門一下子就開了。蘇陽整個人都怔在了那裡。他緩緩地伸出手去推鐵門後面的木門,果然也是虛掩著的。一時間,蘇陽分明嗅到死亡的冰冷氣息。

“那不過是一種解脫。”蘇陽冷冷一笑,毅然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裡黑咕隆咚地沒有一絲的光線。空氣中有一種發黴的味道,還有的,就是死過人的yīn森氣息,混合著血腥的氣味。蘇陽又有一種錯覺,自己好像是身在一具棺材裡,絕望地聽著一錘一錘釘緊棺材蓋子的空洞的聲音。

蘇陽動了一下身體。他感覺有一絲風掠過自己的臉龐,然後,還有一雙乾枯眼睛在盯視著自己。

“是誰?”蘇陽乾澀的喉嚨發出同樣乾澀的聲音。

沒有任何的動靜。

蘇陽張開手,摸著黑往窗戶的方向挪去。

他感覺他的腳碰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而且還是毛茸茸的,登時他後背驚起一層雞皮疙瘩。

蘇陽慢慢地蹲下身子,用手摸了過去。“啊!”蘇陽尖叫了一聲,身體一下子猛地彈開。那東西竟然咬了他手指一口!黑暗中,蘇陽感覺那一雙眼睛中的怨懟更加強烈了。

蘇陽再也不管會撞到什麼東西,只顧跌跌撞撞地朝印象中窗戶的方向奔去。終於,手指觸摸到了柔軟的窗簾,他用盡全力,“呼啦”地一把將它拉開。

窗外路燈的光明透了進來,照出屋裡影影綽綽的輪廓。

蘇陽轉過頭去,蘇陽驚呆了。他看到了一雙眼睛——綠瑩瑩的在黑暗中發光的眼睛!蘇陽喘著粗氣,隨手抓過窗臺邊的一隻花瓶,向那雙眼睛逼近。那眼睛竟然一點畏縮之意都沒有,停留在那裡,挑戰似的盯著蘇陽。

蘇陽終於放棄了與那眼睛的對決,在經過客廳的沙發時,他一屁股坐了上去,花瓶從手上跌落,碎了。瓷器破裂的聲音在夜的寂靜中顯得有點兒刺耳,扯得人的神經爲之一緊。

他辨認出來,那是一雙貓的眼睛,帶著邪惡,鑲嵌在一隻通體黑sè的貓的身上。蘇陽用十指封住臉,似乎這樣就可以不受那雙眼睛的控制。蘇陽猜想,它應該就是那隻抓掉jǐng察黃昆一隻眼睛並誘使陸霄墜樓的黑貓。它從六樓跳下去竟然沒死!它爲什麼還繼續逗留在朱素家裡呢?因爲這裡是它的家嗎?

蘇陽心裡冒起另外一個疑問:“難道剛纔所有門開都是這隻黑貓所爲?”想到此,他心裡一顫,這太不可思議了吧,怎麼所有的東西到了602室都要沾染了一點怪異呢?他鬆開手指,睜眼去看那黑貓。它不見了!

它哪裡去了呢?蘇陽駭然地轉身四處查看,但黑貓好像真的是從602室蒸發掉了,什麼影子都沒有!

蘇陽的胸脯急劇地起伏著。他在屋裡四處搜尋著,整個客廳裡所有的窗戶都是關閉著的,而通往其他房間的門也都關得緊緊的,但那奇異的黑貓真的就是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難道是它自己進了房間再又關上門?”蘇陽雖然覺得這樣的想法有點荒唐,但這是他唯一可以爲貓的去向所找到的稍微合理的解釋。

蘇陽的手在臥室的門把手上遲疑了片刻,鼓足勇氣用上力,準備將它擰開。大概是有相當一段時間裡沒有人動過的緣故,門的鎖有點生澀,蘇陽打開它耗費了不少的力氣。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了,一股血腥味與發黴味撲面而來,讓蘇陽幾乎爲之窒息。

看著裡面的黑糊糊一片,蘇陽躊躇地停住了腳步。再沒有比進入一個未知的、封閉的、黑暗的空間更讓人害怕的了。這樣的恐懼感也許可以追溯到人穿越子宮來到世間的那一段苦難經歷吧。

“門的鎖那麼澀,那貓是絕對不可能進來過的。”蘇陽自我勸解著,膽怯地關上了門,就在門闔上的一瞬間,他聽到低沉的一聲嘆息。又是那樣的嘆息!他覺得全身的血液都直衝大腦,脫口而出:“誰?”他的手停留在門把手上,整個人如同一隻受驚了的兔子,支棱著耳朵,感應著身邊的危險,只要一確認有異樣,就要蹦跳著跑開。

接著是長久、難耐的寂靜。

“難道是我的幻聽?”蘇陽的心情無法平靜下來。雖然在進入602之前,他已預想過可能發生的種種怪異事件,甚至可能見到朱素的鬼魂,但真的想到身邊有一雙眼睛在窺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時,心頭還是要生出驚慌。

蘇陽快步走到客廳的窗戶邊,將窗簾完全拉開,讓更多光線瀉進來。他仔細地搜索起客廳裡的物件,終於在電視櫃下的抽屜裡找到兩支蠟燭和一個打火機。

蘇陽大喜過望,將蠟燭點上。微弱的光明頓時佈滿了整個房間,他的心一下子感到暖和了許多。

蘇陽小心地用手護著那燭火,重新走近臥室。門這次很輕易地就打開了,開門時帶起的氣流攪動了火苗,將他的手燙著了一下。蘇陽手一抖,蠟燭掉地上了,一下子滅了。

剎那間,蘇陽真的有一種想哭的絕望情緒:爲什麼每次身在黑暗之中,光明都要離我而去呢?難道我真的就是活該生活在這樣暗無天rì的環境中?

但終究蘇陽什麼都沒做,他只是默默地點燃打火機,找到那蠟燭,重新點上。蠟燭的光芒如同一個巡捕,將隱藏在黑暗中的整個輪廓揪出來。房間裡的佈置很簡單,一張雙人牀,兩個牀頭櫃,一個梳妝檯,一個衣櫃,再別無他物。

環視著普通家居的擺設,蘇陽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疲憊,就像是跋涉了很久很久的人,遙望著尚在遠方的家園,憂傷和疲憊將他籠罩。他走近雙人牀,將蠟燭放在牀頭櫃上。

那一張原本承載著喜慶與恩愛的雙人牀,由於經歷了血腥的洗禮,被撤去了牀單,只剩下牀墊,無限淒涼地在等待著下一個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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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陽也不管牀墊上面鋪了厚厚的一層灰,將自己的身體挪了上去,放下,躺好,閉上眼睛,他彷彿一具殭屍一般。

整個世界沉寂了下來,只有蠟燭芯“嗞嗞”地響著。蘇陽雖然閉著眼睛,但兩耳卻緊張地聽著外部的聲響。他不想錯過朱素與他之間的約會。他希望可以見到朱素,澄清真相,哪怕她真的是鬼魂也好。

良久,四周始終是一片死寂,不見朱素的拜訪,甚至連那貓的聲息都沒有。這樣的寂靜,最容易渙散人的神經。蘇陽的jīng神意志再也堅持不住,渙散了下去,沉入夢鄉的深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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