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忙。

展鵬輝開始早出晚歸，埋頭苦讀。但是打工也不敢落下，一個小時七塊二，十點以後還是加倍工資。

樓昕固然佩服展鵬輝對於金錢的執著，可他也稍微有些無法理解。他無法全然的理解展鵬輝對於獨立的渴望。

雖然他知道能夠依賴自己是件多麼美好的事情，可有時候往往是欲速則不達。那天他偶爾聽到展鵬輝抱怨，說是工作鞋又穿壞了一雙，又要難爲一筆錢。

跟他一起生活的這幾個月，樓昕幾乎沒有見過展鵬輝添置什麼東西，只除了一些必要的生活學習用品。雖然他們兩人去超市的時候，一直都是展鵬輝搶著買單。

他們兩個，都拮據。

只是有件事情，樓昕不得不跟展鵬輝說。

“小輝，”好不容易能夠一起吃晚飯，樓昕不能失去這次機會，雖然他們晚上依舊相擁而眠，可一個瞌睡朦朧的人如何聽得你說話？“你媽媽上次打電話給我……”

“呃？”展鵬輝有些驚訝，“她打電話給你幹什麼？”

“她只是關心你，詢問一下你的情況，說她和你爸爸這段時間很忙，一直沒能來看你……”

展鵬輝蹙眉，“說重點吧。”這樣的客套話他聽得多了，無端有些厭煩，虛僞的生意人，說話都是轉彎抹角。

“她問你爲什麼沒有用過他們卡里的錢，問你的生活來源……”

“你跟他們說了？”展鵬輝神色緊張，他忘記早點跟樓昕通氣，提醒他不能告訴父母！

“怎麼了？”樓昕詫異，打工又不是壞事，自己當年讀書的時候若不打工也許根本讀不完大學。

展鵬輝不知道怎麼解釋，“他們……我媽很不喜歡一切事情脫離她的控制……”

樓昕看著他，無端覺得壓抑。

“他們不喜歡我出去打工。他們只要我……”聽話。

“小輝……我……”

“沒事，”展鵬輝笑得疲憊，“他們遲早都會知道。早一點也好，總要面對。”

樓昕顫了顫脣，卻無法開口說話。他不知道說什麼，他想到很多，很多……

“別擔心，”展鵬輝拍拍他手背，“吃飯。”

“你媽還說……”樓昕看著他，“等你大三結束，會送你去英國。”

展鵬輝他擡起視線跟他對視，“我不會去的。”

“小輝……”

“你別說了，”展鵬輝立即打斷他，語帶不悅，“我知道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別人指手畫腳！”

樓昕默默吃飯，不再言語。他是很想勸他說“你去吧”，可是話到嘴邊，他才發現自己說不出口。一想到有分開的可能，胸口就如撕裂般疼痛。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用情竟然已經如此之深。

可展鵬輝那句“不去”不僅沒有使他安心，更生生打破了他們原本生活的平靜。

***

江南的冬天讓人無法忍受，寒意帶著潮溼，絲絲鑽進身體每一寸空間，這纔是真正的冷。樓昕豎起衣領，緊了緊衣襟。展鵬輝出門的時候只穿了件薄外套，他總嫌清洗冬天的衣物過於麻煩，不肯多穿，而衣物也是深色居多。好在展鵬輝長得好，從來都是他穿衣服而不需要衣服襯他。樓昕忽然想到，他爲什麼不去做業餘模特，拍拍平面廣告什麼，難道不比快餐店收入好？

樓昕想到這裡便忍不住笑了出來，心道，展鵬輝還不至於要到出賣皮相的地步吧？要是被他家裡知道了肯定更不得了。

“樓老師……”

過了晚飯時間，校園裡來往的學生並不多，樓昕疑惑回頭，卻見身後一個纖瘦身影朝著自己跑來。

“舒曼？”樓昕有些詫異，自己那門課早就考完試，甚至連成績都透露了出去，她……

難道還找自己？

“樓老師……”舒曼有些喘，冬天即便衣物厚重，也難以抵擋美麗女子的俏麗之氣。

“有事？”樓昕微笑。

舒曼平復呼吸，笑道：“樓老師準備去哪裡？”不同校門外的公車路線自然不同，舒曼能在這裡遇見樓昕，自然知道他不是要回家。

樓昕一愣，卻還是誠實回答，“想上街買點東西。”他想幫展鵬輝買件冬衣。

“我也準備上街，一起去吧！”樓昕正待猶豫，他知道不妥，思索如何措詞之際卻已經被人拉住衣袖，“老師趕緊走吧，你看車都來了！”

校園之中的拉扯未免難看，樓昕只得快步跟上。他忽然發現，如何學得拒絕也是一門必要課程。

年末之一大特色便是商家總歸不遺餘力使出渾身解數吸引消費者眼光。

樓昕不爲所動，可舒曼卻是兩眼放光。原來愛佔便宜喜新厭舊是所有人的通病，這跟身家多少毫無關係。

只是原來舒曼酷愛運動品牌，這倒是出乎樓昕意料之外。

“展鵬輝喜歡這個牌子……”舒曼走進一個專櫃，在一件掛樣前面站定。金色和黑色相襯，搶眼時尚。

哥倫比亞？樓昕對戶外品牌並不瞭解，但是展鵬輝確實有一件這樣的衣服，他很愛穿，據他說防水透氣，十分方便。

“因爲貪圖它方便，一件衣服可以穿得三季。清洗方便，耐磨耐擦，什麼氣候都可適應。而且，只要身材走樣不嚴重，穿個十年都不成問題。”舒曼轉頭看著樓昕，“這件很不錯，我想他一定喜歡。”

樓昕翻過價牌，淡然一笑，一件衣服抵得他一月收入。而且沒有任何折扣。可是值得。所以他跟營業員說：“這件包起來。”

“樓老師，我請你喝茶。”舒曼說著走到樓梯間，按下電梯，商廈的十九樓是個茶室。

“呃？”樓昕詫異，“可你什麼都沒有買。”

舒曼看著他，“我本不需要什麼，只是想陪老師買東西。”

樓昕無法拒絕，兩人來到茶室坐定，各自點了東西。

“樓老師……”舒曼喚，樓昕擡頭看她，後者卻只是無奈的笑。

樓昕也不說話，也許說多錯多，他本不該與舒曼出來，無論何種角度，都十分不適。

“其實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要找老師出來，”舒曼垂下視線，手中的白色瓷杯正升騰著白色蒸汽，“剛纔看到老師的時候就下意識打了招呼……”

也許很多時候……是不需要理由的，想做就去做了，來不及思索來龍去脈，更不曾想到前因後果。

終究是年輕啊，樓昕感慨，不會畏首畏尾，猶豫不決。也許正是這樣纔夠肆意瀟灑吧，卻也正是自己做不來的。

“我沒有什麼其他想法……”舒曼說，“我知道展鵬輝一直誤會的……”

“他這個人……”樓昕開口，卻仍不知如何措辭。

“我明白的，”舒曼笑，年輕獨有的味道立即瀰漫開來，樓昕恍然間想到，眼前的人其實更適合展鵬輝啊……那麼相稱，那麼般配，連笑起來都是同樣的燦爛。“老師不用擔心。”

樓昕點頭，他不善言辭，更不懂如何開解撫慰，他始終相信若是出現問題，能幫忙的唯有自己。

“跟老師在一起……很舒服……”舒曼託著下巴看著樓昕，笑容明朗，“心裡很安靜……我想，展鵬輝喜歡的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